意外的祝福

访问前衣厂作业员周佩良姊妹

 

采访/林敏雯

 

▲周佩良姊妹操作此台昂贵的电脑钉钮釦,以完成西装上衣製作程序。

 

1992年底,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清晨,我怀著一颗忐忑的心,微微颤抖的手举起掛在脖子上的工作识别證,向警卫点点头。他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人头,又朝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,终于咧嘴露出温暖的笑容,「第一天上工啊!」就这样,我踏进了PBM西服工厂,也踏进一段衣厂作业员的生活。

 

随时的帮助

 

那天早晨,我没有搭电梯上二楼的工作间,反而选择拾级而上,希望能争取到一点点安静的时间。今天会遇到什么样的人?工作会不会太难、太複杂、太无聊?同事会不会排斥我这个中国人?最重要的,我的体力是否承担得了?在开车到工厂的那三十分钟内,这些问题已经在我脑海中翻搅。现在该放下忧虑,寻求帮助了。

 

「神啊!求你赐给我足够的力量。」

 

神真的听了我的呼求,让我在第一天的工作中,没有遇到什么大困难。更让我在往后的八年半裏,常常得到祂随时的帮助。原以为来衣厂做工,面对的不过是一件又一件的衣服。没想到,神让我得到许多的人的关怀和爱心,也有机会和他们分享神的恩典和慈爱。我相信,当我为神摆上所有,神的祝福就更多。

 

在台湾生活了三十多年,执教于景美女中,先生担任中央广播电台的编译工作,一家人处于安定舒适的环境中。但是先生一直希望能出国,扩张眼界;刚好有个机会,就移民到非洲的利比亚。后来,辗转到了美国,想想孩子们还需要很多的照顾,就决定先放下工作的念头;待孩子们都成人自立了,我透过所属「南泽西中华基督教会」里一位弟兄的介绍,进入了PBM西服公司,做钉钮釦的工作。

 

衣厂福利

 

座落于美国宾州费城富兰克林大桥(Franklin Bridge)下,已经有六、七十年的历史的 PBM,当时雇用了约六百名员工,在一栋三层楼的工厂,进行西服上衣的剪裁、 缝製 、和品质检验。成品按等级,或运往平价商场出售,或送至纽约第五大道 (Fifth Avenue) 的时尚区,更有极品是飞往义大利。

 

钉西服前排钮釦这个工作,是整个製作过程中最后 一道手续,也是品质等次的关键。不论是三个、四个、六个、八个釦子,各个位置 精準,釦子和缝线的颜色也必需丝毫不差,什至釦子是否钉透衬里也有讲究。

 

有些人对衣厂,还持有血汗工厂(Sweatshop)阴暗、超时工作、剥削劳力等等负面印象。但在PBM,射透四周玻璃的阳光,天花板上的灯光,照亮了二楼工作大厅。强力的空调系统,将整个工作区的温度控制到最舒服的程度,冬暖夏凉。工作时间由早上七点半到下午四点,中午有半个钟头午饭时间,早上、下午各一次点心时间。除非需要加班,不然管工们四点一到就催著大夥儿收工,顶多延迟四十五分,就一定要我们回家。

 

工厂的福利制度,是吸引我乐意在此工作的重要因素。除了固定的工资和医疗保险,每年在冬、夏两季各有两週的休假。

 

当时的时薪是十二元左右,週末或是超时加班,还可以拿到十五元,比起六元一小时的最低工资,算是不错的。每逢情人节、母亲节、父亲节,公司会赠送些小礼物。最让我感到兴奋的,是一年一度的西服拍卖;往往一套定价三、四百元的西服,就能以二、三十元买到,我什至还买了几套送给牧师呢!

 

至于工作本身,可说是一点也不费力。钉钮釦可不是一针一线地「临行密密缝」,而是完全以电脑作业,所以成品规格才能精準、一致,产量才能大且快。

 

我在三个礼拜的训练后就能熟练操作,又期许自己尽心尽力做到最好,因而得到品管检验员和管工们的称讚;什至是要送往纽约展示,代表本公司西服製作水平的独一样品,大都交由我来钉钮釦。八年半来,除了因为赶著出货,心裏压力大;不然,还从未有什么眼力退步、腰酸背痛的抱怨呢!

 

我患了先天性造血功能不良,一直有贫血的现象;开始这份工作时,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的体力是否能够撑得下去,每天都求神给我足够的力量。没想到我的健康情况竟然进步,脸色也红润。或许是生活规律,饮食正常;我更相信是神应允了我的祷告!

 

异国情谊

 

我和同事们和睦相处,像个大家庭一样,也是神的恩典。老闆是犹太人,不定时地会到各个部门看看,和员工们聊聊,非常亲切;义大利裔的总管和我的直属管工,也都非常为员工著想。只要是我完成一件身负重责大任的「样品」,他们会特别过来拥抱我,恳切地向我道谢。

 

有一次我生病发烧,三天没上工。管工还特地打电话来问候,要我去看医生。他知道我是基督徒,更说要为我祷告,让我好感动。

 

公司裏很多天主教背景的西班牙语裔(Hispanic)和义裔员工,我们常以「愿神祝福你」来彼此问候。他们敬畏神,对人诚挚,工作认真,是我的榜样。

 

和我特别亲密的是两位检查员乔丝芬(Josephine)和芙兰希(Frances)。见了面会热情地打招呼,或拥抱,或亲吻。在盛产的季节,芙兰希总会提著一篮自家种的,再新鲜不过的青皮无花果来送我;她们又常邀请我参加义裔员工的庆生会,把我当成家人。我发现义大利人和咱中国人挺像的,他们聚在一块儿时也喜欢吃吃喝喝,炒饭的味道也相近,我最大的发现是:他们也爱吃牛肚!

 

撒下福音种子

 

衣厂裏也有约一百多名的华人员工,来自大陆、香港、台湾,休息时间便在一起聊聊。虽然在美国生活了这么久,但是能听到乡音,总是倍感亲切。和她们熟悉了,也有机会谈到信仰;从她们颈项上戴的佛像、护身符可以看出她们佛、道的背景。听了福音的反应,有些人是乾脆回绝,也有些人顾左右而言他,还有一些主动向我借福音刊物回家看(我则告诉她们不必还了)。

 

有一对南京来的夫妻,和我们夫妇俩儿挺有来往,我们还曾经应邀去吃他们拿手的饺子。后来断了联络,不过我们仍将每一期的《中信》杂志寄给他们。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反应,我仍相信,圣灵能感动人心,结果是在神的手裏。

 

华人员工的流动性大,有些是因为在训练期之后,仍然不能独立操作而被解雇,也有很大部分是换到华人衣厂工作。因为华人衣厂的报酬是以现金支付,而且工作时间可以延长,如此到手的工资也就相对增加。所以常有才认识的同事,怎么没多久又不见了。

 

我常常求神让我和她们相处时,以我对她们的关心、对工作的尽心,和对福音的热心,成为她们认识神的管道。记得来自上海的小韩(化名),当我找机会以圣经里的话来鼓励她,关心她时,就像撞上一堵墙,遭到拒绝、逃避。明知她排斥的心态,我却不愿意就此放弃,谁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PBM,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到福音呢?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。小韩后来的确离开了公司。

 

九○年代后期,一股休閒风吹进大小企业。原是一週一次的「週五便装」(Casual Friday,每逢週五可以著便装上班,不需要穿正式的衬衫或套装),渐渐延伸至「每日便装」(Casual Friday),导致西服的需求锐减。

 

PBM终于在2001年结束在费城的生产,将工厂往墨西哥和东欧迁移。我也必须对乔丝芬、芙兰希,还有许许多多的异国「家人」道别。心中虽有不捨,但是神教导我要数算恩典。在这三千多个日子裏,无论是经济、健康,什至是与各族裔相处的经验,都有神丰富地祝福。

 

意外的惊喜

 

PBM的工作结束了,我也开始人生中的另一个季节,安排每天参加查经、祷告等聚会,有更多的时间服事神。在费城的「信望爱教会」常举办一些特别的聚会,邀请一些知名的牧师、学者主讲,我和先生很喜欢这些专题讲座。那天,我们也是抱著学习的心去参加,但是神却为我们预备了一份惊喜。

 

聚会中场的休息时间,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四周的嘈杂,「周姊姊!」我回头一看,一张白净的脸上,带著温柔的笑,但是眼裏却隐隐闪著泪光。我大大地吃了一惊,是小韩!

 

「妳怎么会在这裏?」

 

「这是我的教会。我和我的爱人都信主,受洗,成了神的儿女。」

 

原来在她离开PBM之后没有多久,先生丢掉了工作,父亲也在这个时候中风。就在人生的低谷,小韩回想起我曾对她说:「人的尽头,就是神的起头。」于是来到住家附近的「信望爱教会」,开始寻找我曾向她介绍的神。当然,神应许「寻找就寻见」(参考马太福音7:7),现在夫妻俩同心事奉敬拜神。多年前所播的种子,在神的浇灌下,成长,茁壮。

 

在PBM衣厂工作这么多年,我得到许多丰富的人生体验。但是看到不仅是一个,还是两个生命的改变,这更是出我意料之外的祝福。

 

 

记者小档案
林敏雯,年少时的嗜好──弹琴和写作,如今都用来服事神。现居南佛州,专职「相夫教女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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