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才是最好的指挥?

 

文/薛悦悦

 

 

谢幕时刻

 

我还要再参加甄试吗?

 

九十年代中期,有幸考进美国东岸一个世界知名的合唱团,当时我好兴奋!但入选后每四个月仍须参加一次甄试,若未通过便得离团。后来甄试间隔延长为两年一次,近几年则由指挥决定团员是否须再参加甄试。合作多年的老指挥对我说:“我已知道你的实力,你不用再参加甄试了!”当时我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,获得“终生团员”的荣誉了!

 

老指挥于2015年退休,合唱团管理阶层至世界各地遴选人才,2017年终于从英国聘请了一位新指挥。新官上任三把火,新指挥就任不久突然传令:那个月所有团员均须接受甄试。通知书上写着:“如果你决定退出合唱团,请通知我们,你就不须再参加甄试了!”我心中纠结不已─这一生,我已经过无数甄试,如今已近退休年龄,还要大费周章、战战兢兢地再度参加甄试吗?

 

我这大半辈子都在唱歌。六岁那年,我便在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,考上台湾当时最优秀的儿童合唱团。据母亲说,当时是先从一千多个小朋友中选出六十位,第二年刷掉一半,第三年再刷一半,最后只剩下不到十个小萝卜头获选成为正式团员,和三十个大哥哥、大姐姐们一起唱歌!

 

大学时我就读音乐系,主修声乐,赴美后取得音乐研究所声乐主修硕士后,便在Robert Page/Cleveland Singers职业合唱团担任第一女高音。搬到美国东部后,考上了这个合唱团。该合唱团和波士顿交响乐团曾荣获好几座葛莱美奖(Grammy Award,美国音乐界的权威奖项),也出过数张畅销唱碟。

 

反复思量后,虽然心中不舍,我决定不再参加甄试,这也意味着我必须离开参加了二十余年的合唱团。

 

歌唱是我此生的挚爱,却在毫无心理预备的情况下,面临了谢幕时刻。

 

将退休信呈交的那天晚上,我接到一则消息:合唱团创办人,也就是2015年退休的前指挥逝世了!尤有甚者,我在前一天才刚得知求学时代的乐团指挥已过世。心中不禁叹息:我敬爱的指挥,一个个离世,而我也将从合唱团退休,这是否意味着我也年老,即将不再是位歌唱家了?

 

(上)歌唱是作者的挚爱。在舞台上演唱了数十年,虽然谢幕时刻悄然到来,但她仍会在神的指挥下,继续吟唱美妙的生命之歌。
(下)作者于波士顿指挥萧泰然的清唱剧《浪子》,与团员共同演绎出感动人心的乐章。

 

我的指挥们

 

我的一生,被好几位指挥深深影响着。

 

第一位指挥是专注耕耘型─他深爱音乐、尽责、创新、注重团员品格。如果团员不认真、常缺席、不准时、不专心,很快就会被他淘汰。因为他做事很有原则,所以得到许多人尊敬。但弔诡的是,由于他经常骂错人,因此有些人对他恨之入骨。

 

第二位指挥是位自我感觉特优的人,他常对团员冷嘲热讽,做过无数恶行。后来被学校及报章杂志披露,他仍理直气壮,不曾道歉。大学毕业数十年来,每回同学聚会,总有人拿这位指挥当年损人的话语开玩笑。

 

第三位指挥只要见到你,就想给你机会。他常问:“你知道你错了吗?如果知道错就好了,如果不知错,问题就大了!”这位指挥欣赏知过能改的人,非常疼爱学生,常鼓励我们,为我们加课。

 

第四位指挥是职业合唱团指挥,看人极为准确,似乎生就一双鹰眼,极会选材。

 

第五位指挥是位雕琢家,很懂得挑选聪明人,他指挥的合唱团以团员均可记住艰难曲目而闻名。他也善于断然取舍,但有时稍嫌不留情面。

 

而现在这位指挥,是世界级的“珠宝商”,他可以到上台前最后一分钟还在挑剔,让你良心不安地上台。然而他也是我遇过的指挥中,唯一会在音乐会结束后,亲自到后台与每个团员握手致意的一位。

 

就读小学时,我几乎每星期都迫不及待地守在电视机前,收看一位我当时不认识的指挥带领乐团演奏。那位指挥诠释的音乐实在太动听了,我边看边学,常从头到尾跟着他指挥。年幼的我,认为“米老鼠”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人物,而那位指挥,就是我心目中的“米老鼠”。长大后,我才知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知名指挥家伯恩斯坦(Leonard Bernstein, 1918-1990)。虽然我从未亲眼见过他,但他是我音乐之路的启蒙者之一,我一直非常仰慕他。

 

我也是指挥

 

四、五岁时,哥哥姊姊常把我当玩具,抱上客厅中央的矮茶几,放着唱片,要我猜乐曲的节拍,表演指挥,若我猜对了,他们便拍手叫好。日后回想,那就是我小时候的指挥台。

 

曾几何时,被兄姊摆在茶几上表演指挥的小妹妹长大了。除了爱唱歌,也当上了真正的指挥。

 

初中时,我是班上合唱团的指挥,升上高中后,每天早晨均指挥全校师生唱国歌。考进大学音乐系后,教会牧师便让当时才十九岁的我指挥教会诗班。虽然我觉得自己太年轻,一再推辞,牧师仍将这个重责大任交托给我。

 

就这样,我歌唱四十多年,也指挥了四十多年。在合唱团唱歌时,我要听从我的指挥,但当我站上指挥台时,别人便得跟从我的带领。我常自问:这一生遇到的指挥们,对我的影响到底有多深?而我担任指挥数十年,又影响了哪些人?

 

好指挥与坏指挥

 

除了作曲家,指挥家是少数沉默的音乐家。他们不出声,却能够用双手引导、启发,展现出乐章最深层的精神。

 

一位出色的指挥需要具备精闢剖析、诠释乐曲的能力,能看到什么是重要的终极目标,懂得适时取舍。他(她)要比一般音乐家花更多时间分析曲目,帮助团员明白乐曲里具备哪些要素、如何传达乐章的精神,让演出不仅节奏、节拍正确,还带着内涵与生命力,让表演者与听众的心灵在乐声中被触动、得着昇华,甚至被医治。好指挥还需要了解团员,与他们建立良好关系,使团员们信任他(她),愿意与他(她)共同演绎出美好的乐章。

 

而平凡的指挥,则只看到乐章与团员的表象,未曾花功夫深入乐曲精髓,也不了解团员。这样的指挥可以模仿其他指挥的演绎,有模有样、正确无误地演出,但作品却没有生命力,无法触动人心。

 

有人说音乐是赤裸的,当乐声在指挥棒的指引下流泻而出时,即无可隐瞒地展现着这个合唱团或乐团的内涵。也有人说没有不好的合唱团或乐团,只有把团队带领得平淡乏味的不称职指挥。

 

此外,除了指挥,一支出色的乐团或合唱团,也需要团员全然跟从、信任指挥。当我指挥诗班时,我最需要的不是才华洋溢的歌唱家,而是愿意委身的团员。我希望团员知道他们为何要参加诗班?需要付出什么代价,才能将深藏在生命中的音乐传达出来?若团员不愿听从指挥,拒绝与人合作,自己唱错仍不自知,一心只想凸显自己的才能,那么指挥只能遗憾地请他们离开。

 

人生中的指挥

 

虽然大多数人均不是音乐家,然而,人生如歌,人们的一生中,往往在自觉或不自觉中,被他人指挥、影响着,同时也指挥、影响着他人。

 

数十年的演唱以及指挥生涯中,被好几位指挥带领过,也带领过许多团员,我深深地体悟到,许多人,包括我自己,常一不小心便会看不清自己的本相,拒绝改变,深居在以自我为中心的玻璃屋中,以为能够看清屋外的一切,却看不见自己四周厚重的玻璃。有人曾说:“住在透明玻璃房里的人,不要想拿着石头砸房子外面的人!”我们都要警醒小心,不要成为朝别人丢石头,却被反弹回来的石头打伤的人。

 

当指挥批评、指正我们时,我们会如何处理心里的情绪?是反击、拒绝改变,或是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足,在指挥的引导下,追求进步?而当我们成为他人的指挥时,是否愿意尊重生命之歌创作者─神的心意,帮助别人活出更美好的生命?还是自高自大,不愿看到自己的不足,一味地责备人、要求别人达成自己做不到的事?

 

向神求智慧,帮助我们明辨哪些人是值得跟从的指挥,更是非常重要。如果没有判断力,一味盲从,便可能承担后悔莫及的后果。

 

▲神是每个人生命之歌的作者与指挥。

 

最好的那一位指挥

 

大多数的指挥均不是作曲家,而是作品的演绎者,但神不但是每个人“生命之歌”的创作者,也是最好的指挥。祂爱世人,并且愿意带领相信祂、顺服祂的人,将独一无二、只有一次上台机会的“生命之歌”淋漓尽致地演出,不仅感动、祝福听众,也让演唱者的心灵被祂触摸、医治。

 

使徒保罗是我们的榜样。他家世良好,学识丰富,才华洋溢,做事专心严谨,曾迫害他认为是异端的基督徒。但神拣选了他,他在前往大马色迫害门徒的路途中被神光照,从此谦卑悔改,愿意被神改变,奉献余生忠心为主作见证。他的顺服,使他得以在神的指挥下,活出精彩、有意义的一生。而他也愿意以基督的心为心,无条件爱周遭的人,完全摆上自己,与神同工,成为许多人生命之歌的好指挥。

 

唱了几十年歌,也当了几十年指挥,近年来,我曾两度在表演台上心脏病发,心知自己已渐渐来到谢幕时刻了。

 

然而,当我声音沙哑,不能再唱歌,或是双手沉重,无法再指挥,难道就失去神创造我的价值了吗?

 

“不要担忧。”天父温柔地对我说。我是天父独一无二的宝贝。祂创造我为歌唱者,但除了音乐,祂对我的人生还有许多计划。祂是我生命中最了解我、赏识我、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指挥。我的歌声是用来赞美祂的,祂悦纳我有声与无声的赞美!

 

只要愿意信靠天父,跟从祂,不需经过任何甄试,便能够成为生命乐团的终身团员,在天父的指挥下,吟唱出最美丽的生命乐章!

 

 

薛悦悦,声乐家,毕业于国立台湾艺术大学,以及美国克利夫兰音乐院研究所。曾任合唱团、圣乐团、诗班指挥,也曾在职业合唱团担任第一女高音,并参与教会敬拜团。曾出版CD《到我这里来》。目前为合田圣乐团指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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