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林治平教授一起

走進歷史,活出歷史,書寫歷史

 

採訪小組/曉士頓西區中國教會李玉珍、田莉芬、于靜、陸曼澐、魏兆安、李玫

整理/李玫

 

 

1807年,馬禮遜(Robert Morrison, 1782-1834)
抵達廣州,成為第一位踏上中國本土的「更正教」宣教士,為近代中國基督教歷史開啟新卷。
2007年,林治平抵達美國德州休士頓,帶來「馬禮遜入華宣教二百年」歷史圖片巡迴展,激勵北美華人教會為宣教書寫新頁。
他們兩人都承接歷史的因,也傳遞歷史的果。
他們從神領受的呼召,是「傳道人」;他們都在各自的領域中,作「開荒者」。
蜿蜒崎嶇的歷史路,連接一位英國宣教士與一位華人學者,也將連接你我。
藉著認識歷史,我們認識這世代,
也認識自己在歷史中的定位。
因為,你我將書寫未來的歷史。

 

 

「宇宙光全人關懷機構」的林治平與同工,應邀前來曉士頓西區中國教會,展出「馬禮遜入華宣教二百年」歷史掛圖,同時舉行一系列關於生活、文化、音樂、宣教的講座。


緊湊的行程中,林治平特別接受採訪,回顧馬禮遜來華宣教的影響,細數籌辦此次活動的經歷,並剖析華人教會對歷史的責任。

 

第一站 走進歷史

 

曾任臺灣中原大學人文與教育學院院長,編著有《基督教與中國論集》、《全人關懷—二十一世紀宣教的再思》、《改變歷史》等書的林治平,從馬禮遜1807年抵達廣州開始,帶領會場中的每一個人,走進歷史。

 

先鋒拓荒難,奠基宣教路

 

當時中國政府對來華的外國人規定嚴苛:不許學習中文,只許留在特定的「廣州十三行夷館」,家眷限居澳門,嚴格禁止傳教等。踏足中國大陸本土的「更正教」宣教士,馬禮遜是第一位,前無來者的他,簡直比登天還難!為了名正言順居留廣州,兩年後,他以優異的中英雙語能力,爭取到東印度公司翻譯員一職。


受聘於差會和東印度公司雙重身分的馬禮遜,在當時和後來皆引發爭議,備受批評。林教授指出,兩岸三地的歷史課本,都錯將在華宣教士與侵略中國的帝國主義混為一談。他感慨地表示:「現代人注重事實,但事實不見得是真相。」停頓了一下,他接著說:


「馬禮遜是東印度公司的職員,東印度公司販賣鴉片,這都是事實,但事實並不等於真相。真相是,馬禮遜不顧他人誤解,即使身敗名裂,也要把基督教帶進中國,連太太和孩子都死無葬身之地。」


馬禮遜到中國獨力奮鬥六年,差會終於派來同工米憐(William Milne, 1785-1822)牧師。豈料米憐入境無門,馬禮遜只好將他安排到馬來西亞的馬六甲(Malacca),自己留在廣州,繼續單打獨鬥。然而神有美意,駐守兩地的他們仍密切往來同工,在馬六甲積極策劃、推動「恆河外宣教計畫」,創辦英華書院,出版基督教第一份刊物《察世俗每月統記傳》。

 

▲雖然分隔兩地,米憐與馬禮遜仍同心為福音奮鬥。


此刊物是中國近代報業的先驅,對中國近代的報刊和印刷業,兼具發揚和推動的作用。1814年,幫忙印刷新約聖經的工人蔡高,由馬禮遜施洗成為第一個中國的更正教基督徒。後來馬禮遜在馬六甲按立梁發,成為第一位中國人牧師。

 

▲英華書院教學樓。

 

勤造文化橋,直奔標竿處

 

一個在中國僅居住二十多年的英國宣教士,竟能邊工作邊學習中文,以《三國志》文體翻譯出《新舊約聖經》,其堅忍毅力,讓人望塵莫及。馬禮遜所編纂四千多頁的《華英字典》,舉凡中國俗話、俚語、詩詞、俳句等,無所不包。其語言駕馭能力、翻譯技巧和速度,令人難以置信。


1824年3月24日,馬禮遜攜帶其力作《新舊約聖經》、《華英字典》,以及一萬多冊中文書籍回到英國。這些作品無疑為中西文化的溝通起了重大貢獻,更為當時預備前往中國的宣教士學習中文提供了有利條件,為基督教在中國宣教打下扎實的基礎。返英兩年,馬禮遜積極推動設立了東方語言學校,演講呼籲大眾關心中國問題,熱心教授中文,為中國傳教事業奔走不懈。

 

▲字典第一卷。


馬禮遜的刻苦勤奮,是因為清楚神所託付的使命,這是他留在中國的唯一動力。一個西方人定意學習中國文字,當時看來是不可能,甚至近乎狂妄。但是,若不如此,又如何融入中國文化,觸動中國人心,為神贏得中國靈魂?


馬禮遜在華二十多年間,因遠離家鄉,與妻小相隔廣州、澳門兩地,常把自己孤獨的心聲,抒發於日記。從字裡行間,不難窺測他所經歷的重重困難,卻處處欣見馬禮遜一生所見證的並非困難,而是神蹟。


林治平激動地翻閱著桌上那本馬禮遜翻譯的新約聖經影印本《新遺詔書》,似乎能觸及馬禮遜的脈動。這位宣教士放棄家鄉的優渥生活,前往遙遠國度,為陌生的人民貢獻下半生。直到今日,這樣一個開疆闢土、為中國宣教大業奠基的傳教士,仍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。難怪馬禮遜聲聲嘆息,開路先鋒已被遺忘,宣教鴻圖誰人承繼?

 

第二站 活出歷史

 

歷史路繼續往前伸展,馬禮遜所播下的種子,仍在發芽、結果。

 

燃亮神所賜的那一團火

 

馬禮遜入華後約一百五十年,在臺灣,當時還是高中生的林治平受洗成為基督徒。他在四十多年前擔任主編的《宇宙光》雜誌,今日擴展至全人關懷,於現代基督教公益事業,以及多媒體宣教領域中,不僅開拓新局,更是箇中翹楚。


採訪現場的桌上放著一本黑色皮面小開本聖經,和一本《馬禮遜入華宣教二百年─歷史圖片巡迴展導覽手冊》,這位謙和平易、穿著樸實的長者與我們圍坐桌前。雖集多重身分─學者、作家、「宇宙光」終身義工,林教授更認定自己為「傳道人」。他深深相信:「凡我所行的,都是為福音的緣故,為要與人同得這福音的好處。」(哥林多前書9:23 )


對一位從事學術、教學的全職學者,從哪裡來的時間和心力,在「宇宙光」持之以恆擔任義工達三十四年之久?對一位四年前退休的人來說,又從哪裡來的信心和熱情組織這場規模龐大的活動?


「信主幾十年來,我並不是等到什麼都明白才往前走的。老實說,我總是憑著心中的感動,亦步亦趨地往前走。往前走憑的是信心,而不是理性思考之後的清楚。往前走靠的是神所賜的一團火,而不是一時興起。走過來後,再回頭看就清楚明白了。不是我走的對,完全是神的帶領。」林治平直率表達出真誠的想法。


策劃「馬禮遜入華宣教二百年」歷史圖片巡迴展,亦是倚靠信心。首先資金的募集就是問題。大家一致認為是件好事,但經費上仍需自己籌措。林治平道出兩位捐款人的故事。當他寫信給國內外專家學者,得到廣泛的贊同和支持。第一筆捐款來自一位年長的大陸學者,捐款一萬人民幣。另一位在美國的退休女傳道,捐款一萬美金。這位靠退休金生活的長者說:「如果我都能奉獻,你就放心去做吧。」他相信這是神所給的印證,便邁開腳步,勇往直前。

 

我不能,神能

 

2006年,正值籌辦工作進入緊鑼密鼓的階段,林治平的另一半,名作家張曉風教授患重病住院。除了工作的重擔,他還要擔負照顧妻子的責任,所承載的煎熬和憂心可想而知。然而,林治平在醫院裡陪伴妻子的時候,尚且完成許多文字、圖片的整理。也因妻子一場大病,更讓他感到時間的珍貴。


林治平以輕鬆幽默的口吻說:「如果照聖經所說,人一生的年日是七十年,那麼我只剩五年的時間,好少啊!然而,轉念一想,物以稀為貴,我手中掌握的時間越少,我就越值錢了。」


輕鬆的話語背後是極嚴肅的思考,在這物慾橫流、人為物役的後現代文化中,時間就是金錢。 那麼,該如何做,才是以時間換取積存在天的財寶呢?


林治平以馬禮遜為例證。馬禮遜在中國二十多年裡,遭受許多誤解和非議,身心靈都有軟弱之時。然而,馬禮遜所起頭的西方來華宣教風潮,挽救了多少中國靈魂?繼他而後的宣教士,在近代中國的教育、醫療、社會關懷領域,又帶來多麼深遠的影響?


眼前的林治平,博學健談、睿智思辯,飽滿激情。一旦回想退休後心境的調適,他不諱言曾有過的失落感。畢竟退休意味著失去原來的職位、名望和薪水。因此,當有機會被聘請去發展「第二春」,且條件十分誘人時,就面臨天人交戰了。


「然而,我終於對自己說:誰能買得起我?我心裡很清楚,在剩下的時間裡,我該做什麼。」林治平便以篤定的信念,在短短三年裡,運作並完成大型展覽活動和出版系列叢書。


除了認定目標,全力以赴,林治平曾在一篇文章《我不能》中,為自己的服事下註腳:「宣教工作本身就是神蹟,靠人不能⋯⋯」接著,他引用了馬禮遜喜歡說的一句話:


「我不能,但我相信神能!」

 

第三站 書寫歷史

 

羅素(Bertrand Russell)有句名言:「我是歷史的果,也是歷史的因」。為什麼人是歷史的果,又是歷史的因?研究歷史多年的林治平,對此有一番見解。

 

歷史的因果,人人又何干

 

每個人都會自祖父母、父母承接語言、習性、觀念,成為自己的一部分,也就是說原生家庭就是自身歷史的一部分。歷史記載人的活動,累積成文化,演變為社會。


文化和社會如同空氣,雖然看不見、摸不著,人卻需天天生活其中,時時吞吐。一個人的價值觀、文化觀,甚至性格特質,都因文化和社會的演變產生變化。故此,人接受歷史的影響,成為歷史的果;同時又傳遞歷史,提供素材,導引、塑造未來,成為歷史的因。


紀念馬禮遜來華宣教二百週年,回顧歷代宣教士血汗霑濡的足跡,歷史於你我,於今日華人教會,又有何用?

 

看宿昔典型,尋自身定位

 

鑑古知今,藉由審視史實─歷史事實,盼能汲取史識─歷史見識。


馬禮遜入華後的二百年裡,多少宣教士到中國這塊基督文化的硬土拓荒,多少人為此獻上自己和家人一輩子的生命,甚至幾代後人的生命。


此刻,林治平提出一些引人深思的問題:

 

●為什麼基督教在中國經過多年傳揚,仍落得如此可憐的光景?
●為什麼好不容易才帶領決志的人,很快又失去蹤影?
●為什麼教會中有那麼多的基督徒冷淡退後,不冷不熱?
●為什麼基督徒的生命價值觀與世人相比所差無幾?


「簡單說,基督徒在華人現代歷史、文化、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缺席了。正是這個過程中的缺席,導致今日歷史文化呈現出一片無神唯物、注重今生現世的硬土。基督徒雖曾努力撒種,無奈土壤不對,自然結不出豐盛成熟的果子。」或許因為林治平傳承湖南人的血脈,言詞中藏不住率直的鋒芒,還時時透露惋惜和焦慮。


「當今教會面臨很大的挑戰,因為我們正處在後現代社會。後現代哲學就是沒有神,沒有絕對真理,只注重事實的表面,而不是事實的真相。」林治平面容嚴肅,度數不輕的眼鏡後,閃爍著用歷史看真相的目光異常犀利,直指要害。

 

▲各地巡迴展下來,陶土留下了全球參展信徒的腳蹤,留言本紀錄了心靈的震撼與感動,激勵你我走進歷史,活出歷史,書寫歷史。


「既然人是歷史的果,也是歷史的因,我們就要明辨歷史的果,承擔歷史的因。深思在歷史中怎樣活出自己的生命,形成未來的歷史,書寫未來的歷史。」


在反思的同時,林治平看到自己的位分:深入文化核心,耕耘福音土壤,使基督文化滲透現代人生活的每一層面。這就是他大半輩子致力於以文字和影像來傳揚基督文化,縱使退休也不遺餘力製作「馬禮遜入華宣教二百年」歷史圖片巡迴展的原因。


展覽的掛圖已經拆卸,座談會的現場一片靜默。當林治平帶領著同工離開此地,繼續下一站的行程時,他們在曉士頓西區教會激發的感動,也將成為一段影響世人的歷史。


成為歷史不代表結束,應該是開始。當馬禮遜的肖像、林治平的語音仍在心中迴盪時,我們當省思自己於神的國度中,是否亦是「傳道人」、「開荒者」?


讓我們向神尋求自己於歷史中的定位,倚靠神走進歷史,活出歷史,書寫歷史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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