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8期:愛的歌,可以這樣唱

【聖誕戀歌】3

聖誕佳音

 

文/譚德儀

 

 

那個聖誕夜,父親與我,因著自身生命和生活的困境,不約而同地都對天父敞開心門說:我要來信靠祢,討祢歡喜,讓憂愁的心可以找到安歇處。

 

那年秋收之際,帶著不滿一歲的老大瑋兒,返鄉探親。中秋慶團圓,爸爸興致勃勃地從書房拿出兩幅十二吋大,爺爺、奶奶的黑白相片,擺放在長型餐桌上,相框前放了一盤富士蘋果、一盤烤全雞、一瓶鮮花。他把全家人喚到客廳,並囑咐每個人輪流跪在相片面前,磕三個響頭。


我站在一旁,全身微微打著哆嗦,喉頭緊縮,心臟不斷加速跳動,好像隨時要從口中衝撞出來。當時腦裡一片空白,感覺就像一個將要為主殉道的死囚,一步步驅近刑臺前。

 

誰能擺平我們父女的齟齬?


父親身為職業軍人,向來嚴峻,不茍言笑,行事為人一板一眼,說一不二。如果家裡任何人觸怒了他,他馬上大發雷霆,並口出惡言,對我們大吼著,一如上膛的機關槍,扳機一牽動,子彈劈靂啪啦,便毫不留情地四處掃射。


成長過程中,被老爸親手修理過,也被怒言炸傷過,打從內心深處懼怕父親發雄威,絕不敢輕易違逆父令。雖然理智上十分理解爸爸愛之深、責之切的心情,但心靈禾田中,仍一直渴望得著溫柔的父愛。


上中學的第一個盛暑,聽見美籍宣教士述說天父如何愛我的真實故事後,大大憾動了我的靈魂肺腑。多年來,每每浸泡在那股愛泉之中,心湖中總浮現許多還在愛泉外面徘徊的身影。


出國求學的歲月中,藉著撰寫家書,常把天父愛人的故事反反覆覆地轉述給父親聽。父親回信提及,自己一輩子靠著努力,也打出了一片光明燦爛的天空,信仰的事,等退休後再考慮。


回溯那個中秋節,站立在慈愛的天父和威嚴的父親面前,我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,微低著頭,用眼角的餘光怯怯地瞥著父親,唯唯諾諾地對他說:「爸,我就站在爺爺奶奶跟前,低頭默禱,緬懷紀念他們撫育你的恩情。」


當時,爸爸怒不可抑,立刻漲紅了一張臉,緊皺著眉宇,對我破口大罵:「妳這個不孝的東西,我絕不准妳以後帶弟弟去教會。妳最好給我到教會去問問牧師,有誰不跪拜祖先的?唉!算我白養妳了。」


父親少小離開了家鄉,跟著軍隊來到臺灣,再也沒見過父母。幾年前,輾轉託老友從湖南老家,把爺爺奶奶的照片帶回來。我明瞭父親看見我站在遺像前默禱,為何會如此怒氣沖天?因為他的世界觀中,生命的源頭從父母而來,父母的地位最尊貴至上。而我的宇宙觀裡,爺爺、奶奶、父親和我的生命源頭,均從創造宇宙萬物的天父而來;天父的身分地位,超越世上任何人。我若不跪拜祖先,忤逆了父親;若是跪拜了祖宗,會不會挫傷天父的心?唉!有誰能擺平我們父女間的齟齬?

 

▲作者母親、作者(左二)、一歲的老大瑋恩,與父親攝於1992年聖誕前夕。

 

父親跟天父說了些什麼?


隔年,杜鵑花開時節,父親捎信來,告之得了第三期肺癌。他計畫於秋末冬初開刀切除癌細胞。仍記得手上拿著那封信的感覺,就像收到死神寄來的邀請卡。當時,我已有身孕,同一時間,先生也收到公司裁員通知。我就像個心頭扛著三塊巨石的行旅者,被推入一條深邃漆黑的隧道中,茫然不知該如何前行?更不知該如何把心頭那幾噸石堆挪開?


十二月初,父親開完刀,返家療養。我懷著老二,帶著老大,返鄉探望父親。聖誕夜,住家附近的教會舉辦福音大會。我再次鼓起勇氣,邀爸媽到教會參加福音聚會。沒想到,爸一口就答應跟我去教會。仍清晰記得講員白培英長老以路加福音二章10至14節,分享一個關乎萬民的大喜信息:「在至高之處榮耀歸與上帝!在地上平安歸與祂所喜悅的人!」


白長老談到,一個人若想要得到心靈的平安,就要作一個討上帝喜悅的人。討祂喜悅的人,要對祂有信心。他問坐在臺下的人,是否有人願意信靠祂,作討祂喜悅的人,得到心靈的平安?


當會眾低頭默禱時,我偷偷微啟雙眸,瞥見坐在身旁的父親,已把右手緩緩舉了起來,回應了講員的呼召。不知父親那時跟天父說了些什麼?他是不是擔憂著自己的病情?掛慮著重病纏身的痛苦?不知將如何面對死亡的關卡?


那次,自己亦沉重地對天父說,女兒實在沒有什麼可依靠的了,眼見著孩子將要出生,另一半已失去了工作,卻尚未收到綠卡面試通知。誰知道先生何時能找到另一份工作?有沒有足夠的金錢可以養活一家人?我們將如何面對許多生活的難關?


那個聖誕夜,父親與我因著生命的有限和生活的困境,不約而同地都對天父敞開心門說:「我要來信靠祢,討祢歡喜,讓憂愁的心可以找到安歇處。」


是夜,天使天軍聽見了咱們父女靈魂深處、緩緩唱著的聖誕佳音!父親就在退休那一年,安然回到天家去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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